聂晖:中国文化是我的“美容院”

聂晖

著名学者型书画家、诗人、古琴家、书法文字学专著《读字》《读字识中国》作者金瓦奖年度生活家、首届全国妇女书画比赛金奖、第三届国际(日本)书画展金奖得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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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冠疫情为全球按下了暂停键,却难以阻挡世界对中国文化的深沉渴望。

在重庆南岸涂山,一袭素纱白袍的聂晖,端坐于古色古香的工作室,时而落笔生花,时而弦音袅袅。她的面前,是连结世界的互联网,牛津大学热爱中国画的英国艺术家们,隔着一道横跨欧亚大陆的屏幕,听她讲述大禹与涂山氏的凄美爱情,还学习了《涂山氏呼归石》的现场创作。

这并不是聂晖第一次向世界输出中国文化:她与先生谢飞东的著作《读字》《读字识中国》让汉字充满中国故事,被中国国家图书馆收藏;他们先后应邀于英国、美国、印度尼西亚、新加坡、马来西亚等地举办个人诗书画印展、古琴音乐会,在伦敦玛丽女王大学、威尔士三一圣大卫大学、华盛顿大学、北京大学、印度金德尔大学、日本众议院、阿联酋迪拜Wafi Mall等海内外场所讲学300余场;他们的作品,进入了中国文字博物馆、徐志摩纪念馆、李约瑟研究所、美国拉斯维加斯自然历史博物馆的橱窗……

中国传统文化,成为夫妻俩“勤而行之”的终生事业,还渗透进了他们生活的肌理。“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,这些年来我们的文化自信越来越强,传统文化越来越影响我们的生活。”而作为中国文化的传播者、金瓦奖年度生活家,聂晖和谢飞东也把自己的生活,经营成了中国文化的一面镜子、一种倒影,处处闻道,处处见花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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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素纱白袍、衣袂飘飘”,无论什么时候,人们对聂晖的印象,都是这样的标志性形象,仿佛自带仙气,步履生风。唯一不同的,可能是搭配不同颜色的长巾。当这样的装扮一直出现在她的诗书画印展上,很难不成为一种文化语言,一种精神符号。


而这,正是聂晖想要达到的效果。“黄帝垂衣裳而天下治,中国人一直注重服饰的礼仪,衣服应该怎样穿,什么样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服、绣什么样的花纹都是有讲究的,这本身就是一种符号化。”她想以这样的穿着,唤醒人们的文化记忆,那是一条用服饰通往精神文明的路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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聂晖:涂朱牛骨祭祀甲骨文作品

传播中国传统文化,不仅仅要靠诗书画印琴这些艺术美学去感染,更需要靠“一蔬一饭、一衣一履”这样的生活美学去感动。“中国有句古话,叫见素抱朴。”当素纱白袍穿在身上,她宛如一张等待书写的白纸,亦是那些诗书画卷之外的留白,传递一种叫作“朴素”的美学。“早在春秋时期,孔子的学生子夏就曾问《诗经》中‘素以为绚兮’是什么意思?子曰:绘事后素。” 素就是第一位的,绘事是以五彩来装饰,低一层次,略逊一筹。孔子提倡天然的、返璞归真的、不加修饰的事物,认为素是最好的,绘事是其次的东西。无独有偶,两千年后的毕加索也曾说过:我花了四年时间画得像拉斐尔一样,但用一生的时间才能像孩子一样画画。东西方文明,在‘返璞归真’这一点上都有着共同的推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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聂晖:「山水清音图」


8年前写作《读字》的时候,聂晖与谢飞东就如何传播中国传统文化,发生过“文本之争”:谢飞东主张以严谨考证为学术立言,聂晖却主张和大众对话交流,最终,《读字》以生活化的语言和事物,来讲述汉字构成的前世今生,以及人文智慧,果然广受欢迎,仅两个月就脱销了。


聂晖之所以坚持生活化,是当下的处境所决定的。“早些年的时候,在欧美日韩等现代文明的冲击下,中国传统文化一直被当作腐朽、落后、封建迷信的产物,特别是年轻群体,如果连他们都无法了解和接受,传承就会出现危机。”她一直都在探索一种可以被更多人所接受的方式,来解决中国文化在传播上遇到的阻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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聂晖谢飞东合撰 「闻钟承法雨,戴月醉松云」


诗书画印琴作为中国文化的载体,虽然瑰丽优美,但学习它们却是一个难题。聂晖从6岁学画画开始,老师就告诉过她:要画好中国画,首先要学好书法。而在今后的人生中,她又渐渐发现,书法可以促进绘画的线条,绘画可以促进书法的结构,书画又促进对意境的感受,促进诗词的创作,书法的笔法又与演奏古琴的指法是相通的……直到32岁时,她才顿悟:“中国文化和万事万物都是相通的,一个道理可以在万事万物当中去找到。”大众学习诗书画印琴的方法,其实就蕴藏在我们身边最普通、最寻常的事物当中。于是,无论是《读字》等学术著作,还是“清溪行舟”“陌上花开”等诗书画印展,抑或是英国“汉字之美”古琴音乐会,她都以最为朴实寻常的语言、事物为大家讲述动听的中国故事,为大家打开中国文化的千年之门。


2018年11月8日,聂晖来到英国威尔士的Crickhowell高级中学,教这里的孩子写“龙”字。她先让学生们画他们的图腾龙(Dragon),再给他们看中国的龙长什么样,然后教他们写中国书法的“龙”字,龙的哪一个部位化成了书法中哪一些笔划。才一个小时,他们就深入理解了“龍”字的正体写法,间架结构、起收笔、提按都被写出来了,根本不像外国人写的汉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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传统文化曾经被当作腐朽、落后的事物,同样可以从汉字中证明它的先进与伟大。“很多人认为中国古代把心作为思考的器官是荒谬的,但实际上‘思’字在篆书中上面部分是囟字,代表大脑。而古代中国比现代科学更进一步的地方,是认为主宰思考的不仅是大脑,还有一个人的心情。”


正是这样从寻常生活来解读,聂晖的展览、音乐会和讲学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,甚至还出现了很多外国听众,连一些国外官员都成为了她的拥趸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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聂晖 「呼归图」

素纱白袍常作衣 我以寻常注“六经” 生活处处是“六经 文化是灵魂的美容院

宋代哲学家陆九渊曾说过:六经注我,我注六经。中国文化讲究的字如其人、画如其人、诗如其人,都是学问外化成为修养的“六经注我”的阶段。经过三十余年的钻研,聂晖不仅把传统文化作为终生的事业,更把传统文化过成了人生。“人类都有一种天性,就是将美好的事物记录下来,而我不仅仅能把它们记录下来,还能搬到屋子里,挂在墙上。”

她在英国讲学的时候,曾经拜访李约瑟研究院,回来的时候路过三一学院。在金色的阳光下,牛在草坪上甩着尾巴,背后古老的建筑,在蓝天之下如梦似幻。夜晚,月光下树影婆娑,在地上重叠的地方浓,摇曳的地方淡,就像水墨泼了一地。这样美丽的景色,不由地牵动了她对徐志摩的回忆,于是即兴做了一首诗《康河之夜》。

拜访剑桥大学的时候,她被康河沿岸的景色所吸引,于是拿出古琴弹奏一曲。没想到悠扬的琴声将河里的大白鹅吸引到了岸上来,大摇大摆地围着她转了几圈,宛如听众一般打量着她,憨态可掬。“我爱羲之,羲之爱鹅,鹅爱我!”这样的画面让她觉得和王羲之的缘分妙不可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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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白鹅从康河对岸游过来听琴

研究传统文化久了,人似乎对美好的事物变得更加敏感,和其他人相比,多了一种记录和抒发的方式。聂晖与先生谢飞东,从不轻易出门,不把可以拿来做研究的时间浪费在堵车途中。出门即是远行,他们走遍孔子、王羲之、谢安、李白、苏东坡等数十位名人故里,游历了华山、泰山、峨眉山等34个省市的名山大川,每次出行都是潜心体验,享受山水田园、历史文化,再以诗词或水墨画抒情写意:她在华盛顿大都会博物馆看到了董其昌的画作,上面题有王维、孟浩然的四首诗句,便应邀在美国朋友客厅的墙上创作一幅《归田园居》的长卷,然后由谢先生和诗四首;她游历了重庆大足石刻,创作了工笔人物画《数珠手观音》,曼妙线条和斑斓色彩尽显观音的媚态,被称为“东方维纳斯”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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聂晖:「羲之爱鹅图」

近年来,中国文化自信越来越强,整个社会对传统文化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。特别是曾经被当作封建迷信的风水学,如今已成为建筑学的一门科学。“风水学是居住环境的科学,符合人体的生存需求,比如说开门的方向坐南朝北了,就会北风灌堂、满目凄凉,因为冷风进来了,老人小孩就容易生病,实际上它就不利于居住。”社会的转变令聂晖感到欣慰,“传统文化的传播现在已真正进入寻常百姓的生活,而不是仅仅停留在诗书画印琴等艺术层面,中式、新中式等装修风格如今正引领居住文化的新风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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聂晖:「能静观音图」

聂晖在居住文化方面,同样有着自己的追求,她的工作室或是家里,都是装饰特别少的极简风格,更多的是他们的诗书画,偶尔一点设计,都是和式的推拉门或者敦煌石窟般的壁灯,重在禅意氛围的营造。“现代人的生活,最需要的空间其实是书房。”在她向往的居住空间当中,书房应该是整个家最明亮的地方,而这个地方往往被用来当作客厅。如果每个家都有这样一间大书房,全家人一起在这里看书、学习、休息和交流,而不是各自关在自己的卧室里,整个家的美好关系就产生了。“我的书房就是我的美容院,一个人的生活,需要有一方天地来养心养气质。30岁以前的容貌是父母给的,30岁以后的容貌是自己养的。”

文化宛如一个轮回,后人可以在寻常生活的一点一滴中,照见前人眼中的美,照见前人的情怀,还可以照见前人留下来的大道,成为人生在世的规范和原则。“上士闻道,勤而行之;中士闻道,若存若亡;下士闻道,大笑之,不笑不足以为道。” 当我们仰望浩瀚夜空,星海看似非常遥远,但总有人会拾取到它们的光芒,然后点亮万家灯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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聂晖自撰联:「今生来生生生不灭,此岸彼岸岸岸相通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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